经领完号码牌,转头走向了男宾区,大海看着两人的背影,并没有马上进去,他甚至都没有搭理大厅里面的任何人。他只是走到大厅中间,那根镀着金色涂层,光可鉴人的圆柱旁,在无数人嘲弄嬉笑的眼神之下做了一件事。
当初在车站见到大海第一面的时候,他很多的地方都让我感到记忆犹新,过目难忘,其中有一样,就是他的发型。
那满脑袋一缕一缕结为一体,不知道多久没洗,满是头油味道的几乎齐肩的长发。
后来,在我们共同的斥骂声中,在险儿的喝令之下,大海终于勉强做到了每天洗头。但是无论怎么样,他却一定要留着那头前后长度相同,没有任何美感造型可言的长发,坚决不剃,谁说都不行,包括险儿。
当时,我们每个人都很奇怪,很不能理解,也感到很讨厌很丢人。
直到大海融入到我们这个圈子一段时间之后,我们所有人才慢慢开始明白过来其中的原因。
大海有一个怪癖,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怪癖。
平时,大海会用一个头箍发带之类的东西将头发束起来,让人稍微显得精神整洁一些。但是每到险儿骂他,或者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,感到难堪羞愧,或者是准备办事、打架砍人的时候,他一定会把头箍发带拿掉,让长长的刘海直直垂下来,遮住他的双眼乃至多半个面部,他还会故意用手将头发揉的凌乱不堪,呈鸡窝形状。
我问过他几次,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可每次他眼神都不看我,嘴里嘟嘟哝哝说了半天,也听不出个所以然。
直到后来,险儿告诉我,大海给他说,这是他当小偷的时候,那个老爸从小教他的习惯,说这样人会看起来比较可怜,就算被抓也会比较容易得到别人的同情,让别人心软。
说老实话,当时,我对这个回答是不满意的,因为我根本就想不通里面的道理,我只是简单认为大海是个怪胎。
现在,也许我能懂一些了。
大海的这个习惯不是因为老爸的教育,而是因为他的心。
强奸犯的儿子,被抛弃的小孩,逼迫下的小偷,贫穷的环境,绝望的未来,当这一切加在一起,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变成如今的大海。
一个根本就不晓得安全感是什么,在羞愧时,在愤怒时,在做一切违背了自己心底最深处那点良知的事情时候,只能靠着头发来遮挡住自己脸面,来让自己感受到些许平静的人。
可怜而又畸形。
如同每日洗手百遍的地儿;如同残疾之后,越来越暴戾乖张的武昇;如同终日游走花丛,却从不知酒醒何处的袁伟;如同睡觉一定要在门后抵上一把椅子,落座一定要背靠着墙的险儿;如同整日戴着面具,丝毫不露心底所想的小二爷。
也如同我,如同每晚噩梦不断,失眠成疾,极度自卑却又无比强大的我。
我们都是同样的畸形而可怜,就像是茅坑里面一只只让人恶心,蠕动不已却又永远爬不上来的白色蛆虫。
那天,在金壁辉煌的圆柱之前,在红男绿女的嘲笑眼神中,大海再次拿掉了他的发箍,弄乱了满头的长发。
我想,那一刻,他一定把头发弄得特别乱,特别乱。
因为,当一位漂亮动人的迎宾小姐走上来,目带鄙弃,牵强微笑对着他说:先生,洗浴还是按摩?的时候。
他转过头去,对着那位小姐说了两个字:
杀人!
杀人,一定不是那个在戈壁滩上长大的淳朴的孩子想要做的事情。
只可惜,曾几何时,这个孩子已经变成了大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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